文/沈绍真

李铁锋:年生,山东博兴县人。南下干部,年至年间一直在温任职,曾任温州专署副专员、温州地委书记等职。

李红五:李铁锋长子,年生,温州市公安局鹿城区分局退休民警。

导读

经历过“文化大革命”的温州人,都会记得李铁锋这个名字。从新中国成立到文革结束后的年,28年间,李铁锋多次担任温州地、市委主要领导。文革中,他曾两度被打倒撤职,被指为“温州第二号走资本主义当权派”!

斯人已逝。

本文以其子李红五的视角,通过对李铁锋资料的采集,试图全面地反映这位南下干部的人生历程,并以此呈现那个已经远去年代的社会政治生态。

战争年代

与冈村宁次侄子扯上关系

这是中国抗战史上唯一的一次换俘事件,一段与温州前地委书记李铁锋有关的传奇故事。

年1月7日清晨,山东解放区鲁北昌邑县东利渔村附近,突然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一架日军飞机坠落在河里。当民兵赶到时,头部流血的飞行员已从机舱里爬出来。飞机是因故障坠落的,民兵连长向他出示了“中国八路军”5个大字,他点点头,举起双手。

经渤海军区敌工部门审讯,使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名叫山田井马的中尉飞行员,竟是日本侵华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的远房侄子!

罗荣桓(时任山东军区司令员)得知后,下令一定要保护好山田井马,以作为对敌斗争的重要筹码。

冈村宁次侄子被俘,令驻济南日军第59师团长细川中康中将大吃一惊。为好向顶头上司岗村宁次交待,他即派出侦察机到坠落地区侦察,还派出大批兵力搜查,甚至命令伪军和特工扮成兑糖客,深入解放区探听消息,当然都是一无所获。

而这,也使当时我党两名重要的被俘干部命运有了转机。年10月15日,我父亲李铁锋(时任临淄任县县长兼县武工大队大队长)带领10多名武工队员在临淄县活动时,被汉奸告密遭百多名日伪军包围。父亲在激战中负伤,弹尽被捕。此前两个月,清河区行署公安局长李震也在战斗中不幸被捕。日军宪兵对他们用尽酷刑,但他们宁死不屈,党组织一直积极谋划营救他们。冈村宁次侄子的被俘使党组织获得了换俘的绝佳机会。

我父亲是山东博兴县人,年“九·一八”事变时,父亲在党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中接触进步思想,并参加学潮。年7月抗战开始父亲20岁,他以小学教员为掩护在家乡参加抗日救亡运动,次年到山东抗日军政干校学习,并入党。年桓台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,23岁的父亲当选为首届县长,年5月调任临淄县长兼县大队长。

渤海军区经向山东军区请示,并获罗荣恒指示,决定利用山田井马换回李震和我父亲等30余人。秘密谈判后,日军全部同意我方条件,并就交接方式、时间地点等细节作出安排。

交接地点设在解放区与敌占区的接合部。日军先释放了李震和我父亲李铁锋等人,我方确认后将这些同志接回并在收条上签字。根据事先约定,日军还慷慨地“赠送”了10挺机枪和弹药等一批武器。然后我方也释放了山田井马,之后,日军按协议又释放了我第二批30名八路军干部。

山田井马在被我军拘禁期间受到人道的医治和对待。在我军和日本反战同盟人士教育下,他开始同情中国人民的抗战。回去后他发誓不再与八路军作战,无奈之下日军将他送回日本,不久后他又被派往东南亚战场,在与美军作战时死在马来西亚。

我父亲和李震两人被营救回来后,党组织对他们在狱中坚持斗争的事迹进行通报嘉奖。父亲重回临淄任县长并武装大队队长,他带领抗日武装在山东这片抗战热土上,在青纱帐中,开展艰苦卓绝的对敌斗争,直至抗战胜利(李震解放后任济南铁路局党委书记、铁道部副部长等职)。

年3月,时任渤海区第四专署专员的父亲奉命组成南下干部纵队,任第四大队大队长,彭瑞林同志任大队政委。父亲与彭瑞林率领的第四大队出山东、经安徽,一路南下,跋山涉水,抵达浙江,参加了接管温州工作,后任温州地委主要领导。

解放之初浙南一带土匪众多。当年7月,父亲带警卫员等执行任务坐船经青田海口瓯江江面时,遭土匪围堵袭击,致左上臂粉碎性骨折。辗转丽水杭州救治时医生曾准备截肢,后由温州名医林镜平提出治疗方案保留了左臂,但左手臂却从此短了一截,穿衣倒水多有不便。

这之后父亲就一直在温州工作。历任温州市委副书记、温州地委书记、地委第二书记等职,直到年底调任浙农大党委书记离温,整整28年,是在温州任地市委领导时间最长的南下干部。

年10月,父亲调任浙江省人大,任常委、副秘书长、文教卫生计生委副主任,年1月25日,在参加省委会议期间意外去世,年仅67岁。

-年,李铁锋和温州地市委领导班子合影

温州岁月一

儿子眼中的地委书记

父亲长期担任温州地委领导,文革时又被打成“温州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”,这无形中给他蒙上一层位高权重的神秘面纱。但在我的眼中,父亲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普通人形象。

上世纪60年代初,我小学一年级时因病休学在家,父亲下乡开会、检查调研时,就常带着我。当时,父亲坐着吉普车几乎走遍了包括丽水、龙泉在内的整个温州地区。颠簸的吉普车,尘土飞扬的公路,每到一地,大家都是尘土满身。吉普车旁挤满了看新鲜的男女老少,父亲总是拍拍尘土准备开会,而我就和司机在附近玩耍,等候会议结束。

当时的许多事我印象深刻。在与当地干部吃饭后,父亲就会把秘书叫到一旁,交给他5元钱并嘱咐几句。秘书便将这钱交给当地领导,对方自然不肯收,秘书总是一再恳请,要对方收下:这是李书记交待了的……

晚上,遇有当地文艺演出或部队放电影,父亲看至8点半便准时起身离开,因为他习惯于早睡早起,何况工作在身。有外事接待(苏联专家)时,他总是让秘书准备好白开水,稍作陪坐,就起身致歉离开。

童年的我还记得,他常叫我去买信封,买整版整版的邮票。那时父亲总是要写很多信,给外地的同事和战友(他与浙南游击纵队的龙跃、郑海啸、邱清华、胡景瑊等老同志都有着良好关系)。年少的我时常纳闷,机关里盖个公章不就可以寄信吗?为何要去买邮票买信封?父亲就对我说,公事私事要分开……

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很爱学习,办公室和家里总放着许多马恩列毛专著和各类书籍。夜里透过房门,我常看到父亲总是在写作或看书。父亲爱好兴趣广泛,爱书画会拉二胡,还教我写毛笔字。他拿一张旧报纸用红墨水写上几个字,就让我描红。因有这番功底,后来我曾在全班毛笔字比赛中得第一名!

父亲重知识重文化,尊重爱护知识分子。那年带我去上海看病时,去参观了鲁迅故居。年郭沫若来温考察,父亲就将温州著名书画金石家方介堪先生引见给郭沫若,还请郭沫若给温州图书馆题写馆名。年,方老先生带着海军复员的儿子来找父亲,反映受文革影响住房困难,儿子没法结婚……父亲即介绍他们去找有关市领导,落实政策解决问题……

而最让少年的我感奋的,是父亲作为敌后武工队大队长,在抗战时期充满传奇的对敌斗争故事。

那时为在敌占区开辟根据地,恢复党组,父亲受组织指派,往往深入炮楼林立的敌占区,三四个人负责一个县。白天与群众一起劳动,晚上就发动群众宣传抗日。有时也会突然闯入汉奸家里,公开亮明身份说:我们是抗日政府派来的游击队,鬼子是秋后的蚂蚱,迟早要被中国人民赶出去的!我们知道你们为日本人做事也是出于无奈,我们给你们每个人都记了一笔账,今后只能表面应付鬼子,如果死心塌地做汉奸,决没有好下场!

也有个别会告密的,武工队很快就会给予严惩,留下“汉奸下场”的字条!这样,多数人也就“白皮红心”被我们拉过来了。

他们还曾俘虏过日本兵,经教育后加入反战行列。晚上就带他们潜伏到敌人炮楼前,让他们用日语向敌人喊话,炮楼里敌人打来子弹,就趴着不动,之后又继续喊话……

父亲经历的这些战斗故事,胆识气概与传奇色彩,使得少年的我充满了对父辈的英雄崇拜,激发了我的童年梦想。

当然,作为一位主政温州的地委书记,父亲还有更重要的贯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与发展经济的工作。在复杂多变的政治风云中,父亲经历了许多极为复杂尖锐的事件,这当中,他表现了一种勇于担当、敢于坚持实事求是的政治品格。

50年代末、60年代初,李铁锋(左一)和粟裕(左三)张一樵(左四)等同志合影

李云河手写的回忆。

温州岁月二

地委书记的后半生

建国后,在巩固政权与恢复经济的那些年中,受左的思想影响,党内斗争及各种政治运动接连不断。

年,时任浙江省长、年入党的老革命沙文汉等人被控反党受到查处,此即震动全国的所谓“沙杨彭孙反党集团”事件。受此牵连,当年任四大队政委与父亲一起南下,时任省委常委、省检察院检察长的彭瑞林也成了反党分子(杨思一为省委常委、省委组织部长,孙章禄为省委委员、省委财贸部部长)。

父亲不相信这位为革命出生入死的战友会反党,对老战友的遭遇深表同情。当年7月召开的省第二次党代会上,在许多人选择沉默以自保时,父亲不顾个人安危,上台仗义执言,为他们申辩。之后,在彭身处逆境的20多年中,父亲仍与之保持正常关系,凡到杭州开会,总不忘上门看望。

在事关道路与路线问题的李云河与“燎原社”事件上,父亲也表现了敢于务实坚持真理的精神。年,时任永嘉县委副书记的李云河(已故,生前任省农村政策研究室副主任)为解决农村合作化后出现的新问题,决定在“燎原社”实行“包产到户”,并向温州地委报告请示。父亲支持他们的探索,但认为这是大事,要谨慎行事,只能试验,暂勿推广。年初,李云河因“燎原社”事件被省委定为右派,撤销职务开除党籍。

之后,李云河一直申诉谋求平反,了解此事前因后果的父亲对他充满同情。年重新主持工作后,即在其申诉报告上批示:李云河不仅可以重新入党,还可以重新考虑原来的处分……

李云河曾对人说,这个批示使在人生低谷中的他得到极大精神慰藉。他将此拍成照片,在亲朋故旧中广而告之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李的“燎原社”问题仍未能及时平反,此时我父亲已调离温州,但他仍以“原温州地委书记”名义,多次给省委、温州地委写信,提请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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